Kitabı oku: «离开过», sayfa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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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丙烷火炬发出的白光从瑞丽眼前闪过。她不得不来回躲闪,以免被火烧伤。那火光亮得太过刺眼,以至于她无法再看清那人的脸。摇曳的火苗似乎在空气中留下了一阵阵轨迹。

“别这样!” 她喊道。“不要啊!”

她的嗓音因为尖叫过度变得嘶哑。她想知道为什么自己还在浪费着体力。她明白,他会一直折磨她,直到她死去为止。

就在这时,他拿出了一个汽笛,大声在她耳边吹响。

一辆车正不耐烦地按着喇叭。瑞丽猛然被惊醒,回到现实世界中。路口的绿灯正好刚变绿了,后面有一队的车在等着她,她踩下油门。

掌心全是汗的瑞丽强迫自己撇开那段记忆,认清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她原本计划去拜访玛丽·赛尔斯——除瑞丽以外,唯一一个逃出那个残忍虐待狂的魔爪的幸存者。那些黑暗的回忆涌上心头,再次淹没了她。她为自己的失态感到自责。她刚才集中注意力开了一个半小时的车,以为自己状况还很不错。

瑞丽开车进入了乔治城,途中经过一片高档的维多利亚式住宅区,然后在玛丽在电话里给她的地址前停了下来——这是一幢有着气派的飘窗的红砖豪宅。她在车里坐了一会,想着要不要鼓起勇气直接进去。

她还是下了车。她爬上了几节台阶后,很高兴地看见玛丽正在门口迎接她。玛丽穿着考究而郑重,有些苍白地笑了笑。她看上去神情疲惫,面色枯槁。从她眼睛下的黑眼圈和浮肿可以看出来,她刚才哭过。这并没有让瑞丽感到出乎意料,因为她们在前几周视频聊天的时候,向对方毫无保留地倾诉过彼此的经历。

当她们拥抱时,瑞丽顿时发现玛丽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大健壮。她的身材小巧精致,即使是穿着高跟鞋也比瑞丽矮了几分,让瑞丽感到有些惊讶。她和玛丽已经聊了许多,但这是她们第一次当面相见。玛丽的纤细让经历过如此残忍遭遇的她显得更加勇敢。

瑞丽打量着四周,随她走进了餐厅。这个地方一尘不染,布置典雅,通常会像是个事业有成的单身女性温馨的住所。但玛丽把所有的窗帘都紧紧闭上,灯光也调得很低。这里的气氛有些奇怪地压抑。虽然瑞丽不太愿意承认这一点,但这儿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家。

玛丽的餐桌上有着准备好的轻便午餐,等待着她们坐下来享用。她们有些尴尬地坐着,彼此一句话也没说。瑞丽不知为何,冒了一身冷汗。看见玛丽把她的回忆又勾起来了。

“那个……感觉如何?”玛丽试探性地问道。“来到外面的世界?”

“还行吧,”瑞丽说。“其实,相当不错。我只有那么一小会儿不太愉快。”

玛丽点点头,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嗯,你还是做到了嘛,”玛丽说。“这很勇敢。”

“勇敢,”瑞丽想。这可不是她会用来描述自己的词。也许以前有过吧,那还是自己当特探员的时候。她以后还会不会再这样形容自己呢?

“你呢?”瑞丽问。“你经常出门去吗?”

玛丽陷入了沉默。

“你根本不怎么出门,对吧?”瑞丽问道。

玛丽摇了摇头。

瑞丽倾过身,同情地用力抓住她的手腕。

“玛丽,你得去试试,”她鼓励道。“你让自己一直待在这里,这和继续作他的俘虏没什么两样。”

玛丽不禁发出了一声哽咽的呜咽。

“对不起,”瑞丽说。

“没事。你说得没错。”

瑞丽注视着玛丽,两人又无声地吃着饭。她很希望认为玛丽的状态很好,但她不得不承认,她其实惊人地脆弱。这让她不禁为自己的状态害怕。她看上去也这么糟糕吗?

瑞丽默默地想着让玛丽一个人住到底好不好。要是她有个丈夫或者男友一同居住会不会更好些?她也为自己考虑着同样的问题。然而,她知道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估计都是否定的。她们谁都没有做好与人长期交往的精神准备。那只不过是个情感上的倚靠罢了。

“我有没有对你表示过感谢?”玛丽过了一会儿问道,打破了沉默。

瑞丽笑了。她清楚知道她的意思是感谢她拯救了她一命。

“很多次了。” 瑞丽说。“你不用谢我,真的。”

玛丽用叉子拨弄着她的食物。

“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对不起?”

瑞丽很惊讶。“对不起?为什么?”

玛丽说得有些艰难。

“如果你没有去救我,你就不会被抓住了。”

瑞丽轻轻握住了玛丽的手。

“玛丽,我只是在做我的工作。你不能为此感到内疚,因为这不是你的错。你经历的已经够多了。”

玛丽点点头,表示认同。

“就连每天起床都是项挑战,”她承认道。“可能你已经注意到我让房子里的光线保持得多么昏暗了。任何明亮的光都让我想起他那火炬。我甚至不能看电视,或者听音乐。我害怕会有人偷袭我而我会听不到那声音。任何噪音都让我感到恐慌。”

玛丽开始悄声哭泣。

“我再也不会以同样的方式看这个世界了。永远不会。在我们身边处处都是邪恶。我以前根本不知道,有人可以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以后怎么再去信任别人了。”

瑞丽想安慰哭泣的玛丽,告诉她,她说的并不对。可是就连瑞丽自己也不那么肯定。

最后,玛丽抬头看着她说道:

“你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她直截了当地问。

玛丽的直白让瑞丽有些措手不及——其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来这里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说。“我就是想来看看你,看你过得怎样。”

“还有什么别的缘由,”玛丽说着,眯起了眼睛,好像能够洞察一切。

也许她是正确的,瑞丽想。瑞丽想起了比尔的拜访,然后意识到自己果然是因为这件新案子而来的。她想从玛丽这里得到什么?建议?许可?鼓励?还是安慰?瑞丽有几分希望玛丽能告诉她,她已经被案子折腾疯了,这样她就可以高枕无忧地忘掉比尔。但她更希望玛丽能鼓励她去办案。

最后,瑞丽叹了口气。

“出了一起新案件,”她说。 “怎么说呢,不是新案子,而是一个一直没有罢休的旧案子。”

玛丽的表情变得严肃,脸色绷紧。

莱利咽了咽口水。

“你是来问我,你是否应该参与办案?”玛丽问。

莱利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但她同时抬起头来,试图从玛丽的眼睛里寻找安慰和鼓励。那一刻,她意识到,这正是她想在这里找到的。但令她失望的是,玛丽垂下了目光,缓缓摇了摇头。瑞丽期待着一个答案,得到的却是无尽地沉默。瑞丽能感觉到某种特殊的恐惧正在吞噬着玛丽的内心。

在寂静中,莱利打量着公寓的四周,然后目光落在了玛丽的座机电话上。她很惊讶地发现,电话线从墙上被人断开了。

“你的电话怎么了?”莱利问。

玛丽好像触电了一样。瑞丽意识到自己触碰到了她的一根敏感神经。

“他一直给我打电话,”玛丽用几乎听不见的耳语说。

“谁?”

“皮特森。”

瑞丽的心脏好像从喉咙里跳了出来。

“皮特森已经死了,”莱利说,她的声音颤抖着。 “我把那个地方烧了。他们发现了他的尸体。”

玛丽摇了摇头。

“那尸体可以是任何人的。但那不是他。”

瑞丽感到一阵恐慌。自己最害怕的往事又被勾起。

“大家都说就是他,”瑞丽说。

“而你也真的相信?”

瑞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现在不是向她吐露自己的担忧的时间。毕竟,玛丽很可能是出现了幻觉。但是瑞丽如何说服她相信,她自己都并不完全确定的事呢?

“他不停地打电话,”玛丽又说了一遍。“他打过来,呼吸几声,然后挂掉。我知道是他。他还活着。他还在监视着我。”

瑞丽感到悚然惊恐。

“估计只是个下流的恶作剧电话吧,”她故作镇定地说。“不过我能让调查局去检验一番。要是你害怕的话,我可以让他们派出一辆监控车。他们能追踪那个号码。”

“不行!”玛丽厉声说道。“不行!”

瑞丽盯着她,感到不解。

“为什么不行呢?”她问。.

“我不想激怒他,”玛丽可怜地低声呜咽道。

瑞丽觉得实在不堪重负,已然处在恐慌症发作的边缘。她突然意识到今天来到这里是个多么糟糕的主意。说到收获,她反而感到更难受了。她知道自己在这个压抑的餐厅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我得走了,”瑞丽说。“真是抱歉,我的女儿还在等我。”

玛丽突然用惊人的力量抓住了瑞丽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瑞丽的皮肤。

她回瞪着瑞丽,冰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如此炽热的火光,把她吓了一跳。那神情深深萦绕着她的灵魂深处。

“接下这案子吧。”玛丽鼓励道。

瑞丽从她的眼睛中可以看出来,她把这桩新案子和皮特森混淆在一起了。

“抓到那王八蛋,”她补充道。“然后替我杀了他。”

第五章

男人小心翼翼地与那个女人保持着短距离,只是偶尔朝她瞟几眼。 他象征性地往购物篮里放了几件商品,让他看起来像个普通的顾客。他对自己显得多么地不起眼感到暗自庆贺。谁也不知道他真正的力量。

不过话说回来,他从来就不是那种引人注目的男人。小的时候,他甚至觉得没人注意过自己的存在。现在,他终于可以把他的看似无害性作为一项优势。

就在几分钟前,他还站在她旁边几乎不超过两英尺远的地方。全神贯注挑选着洗发水的她,根本没有注意到男人。

但是他,却了解关于她的一切。他知道她的名字叫辛迪;她的丈夫开了一家画廊;她在一家免费诊所上班,而今天是她的休息日。而现在她正在电话里和什么人聊天,听起来像是她的姐姐。她听了对方说了什么后大笑了起来。男人气得满脸通红,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嘲笑他,就像曾经所有的女生对他的嘲笑那样。他的怒气在升温。

辛迪穿着背心,短裤,和看似昂贵的跑鞋。他刚才一直在车里盯着她慢跑,直到她跑完来到了杂货店。他对她休息日的常规程序了如指掌。过一会她将会把买来的东西带回家放到一边,冲个澡,然后开车与丈夫会合,共享午餐。

多亏了经常锻炼,她的身材非常好。可是年龄不超过三十岁的她,大腿周围的皮肤却不再紧绷。很可能是因为她曾经大力减肥过,估计就在前不久。她看上去对减肥成功后的身材无比自豪。

突然,该女子朝最近的收银台走去,让男人措手不及。她比平常提前完成了购物。他冲到她身后与她一同排队,几乎推倒了旁边另一个顾客,令他有些自责。

收银员给那个女人结账的时候,他悄悄地凑过去,站在了极为接近她的地方,距离近到可以让他闻到她的体味。她在剧烈的跑步运动后,现在浑身是汗。这是他期待以后可以经常闻到的气味。但这味道里还混杂了些奇异的气息,一种陌生而神秘的感觉。

痛苦和恐惧的气味。

有那么一刻,他感觉振奋无比,甚至被激动得有些冲昏了头脑。

交完钱以后,她推着购物车走出自动玻璃门,来到了户外的停车场。

他并不急着为自己拿着的商品结账。他不需要跟踪她回家。他早已知道她家在哪里,还走进去过。他甚至抚摸过她的衣服。她今晚下班后,他将会继续去那里守夜。

“过不了多久了,”他想。“快了。”

*

辛迪·麦金农钻进车里以后,呆坐了一阵子,莫名其妙地有些心烦意乱。她想起了刚才在超市里感受到的那种奇怪感觉。那好像是种没有来头的、被人监视的感觉,但并不止如此。她花了一阵子时间用来琢磨那到底是什么。

她终于意识到,那是一种有人要伤害自己的预感。

她一下子打了个寒颤。在过去的几天里,那种预感时不时地会浮现。“肯定是我多虑了。”她自责地想。

她摇了摇头,像是在摆脱那些残存的不适感。她发动了汽车,强迫着自己去想些其它的事情。想到之前与姐姐贝姬的通话,她不禁微笑起来。今天下午晚些时候,辛迪将会帮她为她的三岁女儿举办一场配有气球和蛋糕的、盛大的生日聚会。

“这将是美好的一天。”她想。

第六章

瑞丽坐在比尔的越野车里。比尔正在准备换挡爬坡,将这辆公派的四驱车驶入山区。瑞丽在裤腿上擦了擦手上的汗,不知道为何会出这么多汗,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做什么。这六个星期的休假,让她对身体想传达给自己的信息变得不大敏感。再次回到岗位,让她觉得有些不真实。.

车里紧张的气氛让瑞丽感到不适。在这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中,她和比尔基本没有说过几句话。旧日的友情,嬉闹,和他们之间不可思议的默契配合,似乎都不复存在。瑞丽可以肯定,比尔的疏远并不是出于无礼,而是出于担忧。他对瑞丽是否有能力重新上任也有些疑虑。

他们开车前往那名死者被发现的地方——莫斯比国家公园。一路上瑞丽都在欣赏着路边的风景,直到她意识到这样有些不太敬业,她的心思才回到现实中。

“抓到那个王八蛋,然后替我杀了他。”

脑海中玛丽说过的话余音萦绕,激励着她,告诉她,选择很简单。

但是现在任何事都似乎不那么简单了。首先,她很担心艾普尔。把她送到她爸爸家对谁也没好处。但今天是星期六,瑞丽不想等到下周一再来探勘犯罪现场。

车里的安静让她更加焦虑不安,她觉得有必要张嘴说几句话。她在脑子里搜刮着可以谈论的话题,终于开了口:

“那个,你想不想和我聊聊,你跟麦吉之间是怎么回事?”

比尔转过头看着她,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她不知道那是由于她率先打破了沉默,还是因为她的问题太直白。不管为什么,她立马开始后悔了。很多人都告诉过她,她的心直口快有时会让人很不舒服。虽然她只是不想拐弯抹角而已。

比尔呼了一口气。

“她认为我有婚外情。”

瑞丽大吃一惊。

“什么?”

“与我的工作搞婚外情。” 比尔说着,苦笑了几声。“她觉得我为了工作背叛了她。她说我对‘那些案子’热爱的胜过我对她的爱。我一直和她解释,叫她别犯傻。我又不能撒手不干了,这可是我的饭碗啊。”

瑞丽摇了摇头。

“听上去跟莱恩一模一样。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他以前也总是嫉妒得要命。”

她并没有将事情的真相全部告诉比尔。她的前夫并不是嫉妒她的工作,而是嫉妒比尔。她有时也觉得他的怀疑并不毫无道理。虽然今天的气氛有些尴尬,想到能够和比尔一起度过这一天,她不禁感到由衷的愉快。这其中真的完全没有私人原因吗?

“我希望今天之行会有收获,”比尔说。“你知道的,犯罪现场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我明白,我就是想来亲自看看。对我来说,照片和报告根本不够。

瑞丽开始感到有些头晕缺氧,一半是由于他们现在驶入了山区深处,一半是由于她对重返战场的兴奋。她的手掌还在流汗。

“还有多远?”她问。她看见树林愈加茂密,山路更加崎岖。

“没多远了。”

几分钟后,比尔驶出公路,拐入了一条压着两道深深轮胎印的土路。车子颠簸着走了一阵后,来到了森林深处大概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熄了火,转过头来关切地看着瑞丽。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他问道。

她知道他为什么担心。他害怕这会让她想起之前被囚禁的那段经历。尽管,这是一起完全不同的案子,杀手也不同。

她点点头。

“确定。”她说,却并没有多少底气。

她下了车,跟在比尔身后走上了一条满是灌木的狭窄小道。她听见附近有小溪在潺潺流动。草木越来越茂盛,她不得不用手推开那些低压的树枝才能顺利走动,一些小毛刺也开始往她的裤腿上粘。想到待会要用手一个个把它们捡开,她就有点烦。

最后,他们来到了溪岸边。瑞丽一下子沉浸在了这里的美景中。午后的阳光穿过层层枝叶,斑驳在涟漪的水面上,闪烁着千变万化的光斑。想把这个地方和恐怖的杀人现场联系在一起,还真有些困难。

“她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比尔说着,带她来到了一块扁平的巨石前。

瑞丽站在那里,做了几次深呼吸。“没错,来这里的决定是正确的。”她开始这么认为。

“这些照片?”瑞丽问。

她与比尔在巨石旁蹲了下来,开始翻看那装满丽巴·弗莱的案发现场照片的文件夹。另外一个文件夹里装着关于她和比尔六个月前调查过的一起谋杀案的报告和照片。就是那起至今还未水落石出的案子。

那些照片让她对那第一起谋杀案还记忆犹新,就好像把她带回了案发现场——达盖特附近的那个农庄一般。她至今记得艾琳·罗杰斯被摆在树旁的样子,和丽巴差不多。

“和我们原来的案子很相似。”瑞丽指出。“两名女性都三十多岁,家里都有幼儿。这似乎是他的作案特征之一。他专门对母亲下手。我们需要找家长团体确认一下,看看这两名女子或者她们的孩子之间有没有什么关联。”

“我会找人安排的。”比尔说,一边记着笔记。

瑞丽继续翻看着照片和报告,与现场作对比。

“勒死的手法都一样,都用的粉色绸带,”她指出。“用了另一顶假发,但是身体上放的假玫瑰都是一样的。”

瑞丽将两张照片举起来并排比较。

“眼睛也都是被缝开了。” 她说。“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技术员说过罗杰斯的眼睛是死后被缝住的。弗莱的也是这样吗?”

“对。我猜他想让她们死了以后还能看着他吧。”

瑞丽突然感到脊椎一阵发麻。她都快忘了这种感觉了。每次她快要得到答案的时候,她都会有这种感觉。不过这次,她不知道是该觉得欣慰还是更加害怕。

“不,”她说。“他对那些女人死后看不看得见他并不在乎。”

“那他为什么这么做?”

瑞丽没有回答。一股股思绪浮现于她的脑海,但她还没想好该要怎样表达出来。其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她把照片平放在巨石上一一对比,给比尔指出细节。

“它们并不完全一样,”她说。“在达盖特发现的尸体没被这么精心地布置过。他在尸体变得硬邦邦了以后才挪动了它。我猜这次他在尸僵之前就把尸体摆好了,要不他也不可能将她摆放得这么……”

她抑制住想说“漂亮”这个词的冲动。然后,她意识到,这样的词汇是她在受到囚禁和折磨之前,经常用来形容案件的。没错,她已经慢慢地找回感觉了,她先前对破案的深深痴迷也在升温。过不了多久,她可能就无法自拔了。

但那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弗莱的眼睛怎么了?”她指着一张照片问道。“那个蓝色看上去不太自然。”

“隐形眼镜。”比尔答。

瑞丽后背的那一阵麻酥感愈加强烈。艾琳·罗杰斯死的时候并没有带隐形眼镜。这一点区别很重要。

“那她皮肤上闪的油光呢?”瑞丽问。

“凡士林。”他说。

又是一个重要的不同点。她感觉到脑子里零散的思绪正在以光速成型。

“法医在假发里面发现什么文章没有?”她问比尔。

“除了那是用几顶廉价假发拼凑起来的以外,目前还没有什么。”

瑞丽更加兴奋了。上一起谋杀案的杀手仅仅用了一顶完整的假发,而不是拼凑而成的。那假发和玫瑰一样,过于普遍而廉价,难以查清底细。瑞丽觉得脑海里有张拼图正在被一块块填补完整,虽然还有几块找不到的地方。

“法医打算怎么处理这假发?”她问。

“和上次那顶一样,检查它的纤维成分,看看能不能查出是在哪家假发店买的。 ”

“他们在浪费时间。”瑞丽说道,被自己语气里的直截了当吓了一跳。

比尔茫然地看着她。

“为什么?”

像往常一样,她对比尔十分不耐烦。每次她的思维比他抢先一步的时候她都会有这种感觉。

“看看他给我们布置的假象。蓝色隐形眼镜让这双眼睛看上去像是假的。眼皮被缝开,让双目大睁着。上身挺直立着,双腿被叉开到奇怪的角度。皮肤上的凡士林让她看上去像是个假人。一顶用好多微型假发拼凑而成的假发,但不是真人用的假发,是玩具娃娃用的。他想将这两个受害者像洋娃娃一样展览给我们看。两个赤裸裸的人皮娃娃。”

“我的天。”比尔说着,一边狂写着笔记。“我们在达盖特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一点?”

答案太显而易见,瑞丽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他那时候手艺还没这么好,”她说。“他那时还在考虑怎么把他的信息传达给我们,他是在边做边学。”

比尔从笔记本里抬起头来,钦佩地摇着头。

“妈的。我还真有点怀念这样的你。”

尽管他的表扬让她很受用,她却知道这些线索后面隐藏着更大的发现。多年的经验告诉她,不能强迫自己去想,只要放松下来,答案就会不请自来。她蹲在巨石上,等待着那一刻的发生,手中不经意地挑拣着裤腿上的毛刺。

“这些小东西真讨厌。”她想。

她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脚下的石面上。她刚才捡下来的毛刺,有的攒在一起,有的零碎散落,形成了一小堆。

“比尔,”她问道,嗓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着,“你发现尸体的时候,四周见到过这些小毛刺吗?”“

比尔耸耸肩。“不清楚。”

她的双手又渗满了汗,比以往更加颤抖。她拿起好些照片,翻找了一张尸体正面的。就在那双腿中间,玫瑰周围的一小块,有几处污渍。那正是她刚才发现的毛刺。但谁都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谁都没拍几张清晰的特写。清理现场的人甚至都懒得把它们扫走。

瑞丽闭上了眼睛,让想象天马行空。她顿时有些头重脚轻。这个感觉她太熟悉了,好像是掉进了一个无穷无尽的黑暗深渊。她让自己进入杀人犯的头脑中,想象着他们当时的心理活动。这是个危险又可怕的地方,但她至少现在属于这里。她让自己完全融入到这里。

杀手拖着尸体来到溪边的时候,不慌不忙,仿佛很肯定他不会被抓住。她能感觉到杀手的自信心。他可能还在哼着小曲或吹着口哨。当他在石头上把尸体摆放好的时候,她能感受到他的耐心、手艺和技巧。

她能够透过他的双眼看到这恐怖的画面。她可以体会到他对作品的圆满完成感到十分满意,就像她每次成功破案时候的充实感觉一样。他蹲在这石头上,休息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用来欣赏自己的杰作。

就在这时,他开始从裤腿上慢悠悠地捡毛刺。他都没有等到离开现场远走高飞后再干这些。她甚至能想象出来他说出她刚才一样的话:

“这些小东西真讨厌。”

没错,他连挑拣毛刺的时候都不慌不忙。

瑞丽一声惊叹,猛然睁开了眼睛。她用手指摩擦着毛刺,发现它们粘性很大,而且尖利得足够把人扎流血。

“收集这些毛刺。”她命令道。“我们很有可能得到一些DNA。”

比尔睁大了眼睛,然后立刻翻出了塑封袋和镊子。他在忙着干活的时候,她的大脑也在超速运转着。“还没完呢。”她想。

“我们一开始就想错了,”她说。“这不是他第二次谋杀。这是第三次。”

比尔停下来,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比尔问。

瑞丽绷紧全身肌肉,试着停止自己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的手艺变得太好了。他的实习期已过,现在达到专业水平了。然而他才刚刚开始。他对他的作品热爱之极。不对,这可能还不止是他的第三次。”

瑞丽的喉咙一紧,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距离下一次也不远了”

第七章

比尔发现自己被无穷无尽的蓝眼睛淹没了,而没有一只眼睛是真的。他一般不会做关于案件的噩梦,现在也并没有,虽然他现在觉得和做噩梦没什么两样。他身处一家玩偶店,到处都是小小的蓝眼睛,一双双警惕地大睁着。

玩具娃娃们有着红宝石般的樱桃小嘴,大多微笑着,同时也有些渗人。同样渗人的还有那些精心梳理好的人造头发,T僵硬得不行。现在注意到这些细节的比尔,不知道当初他怎么会没有理解凶手的意图——让受害者看起来像个洋娃娃。还是瑞丽让他开了窍。

“她回来了,真是要感谢上帝。”他想。

可比尔还是忍不住为她担心。她在莫斯比公园的出色工作让他很是佩服。可在他们回程的路上,她却显得精疲力尽,士气低落。整个车程她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可能这么多事情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尽管如此,比尔还是希望瑞丽现在能和他在一起。她决定分头行动最能够节省时间,对此他无法反驳。她叫他去探查附近所有的玩偶店,然后她自己重返六个月之前的案发现场。

比尔打量着四周,不知如何是好,想着瑞丽到底希望他到玩偶店里来收获些什么。这家店是他今天参观过的最优雅的一家。坐落在首府环线边上,这家店大概吸引了不少来自弗吉尼亚北方县城的有钱顾客。

他一边走动一边浏览。一个小女孩的娃娃吸引了他的主意。她雪白的肤色和上翘的嘴唇让他想起了那个受害者。虽然它穿着一身满是蕾丝的粉裙子,它的坐姿和那具尸体惊人地相似。

突然,比尔听见身后有人的声音。

“我觉得你找错地方了。”

比尔转过身来,看见一位矮胖的女人正暖暖地朝他微笑着。她身上有种莫名的气质,告诉比尔她就是这里的老板。

“你为什么这么说?”比尔问。

那女人大笑几声。

“因为你没有女儿。我从一里开外就能看出哪些男人家里没有女儿。别问我怎么做到的,可能是种本能吧。”

比尔被她的洞察力惊呆了。

她向比尔伸出了一只手。

“露丝·本克,” 她说。

比尔握了握她的手。

“比尔·杰弗里斯。我猜您是这家店的店主吧。”

她又笑了起来。

“看来你也有某种本能啊。”她说。“幸会幸会。不过你应该有儿子吧,对吗?大概三个,我猜?”

比尔笑了。她的直觉还真是敏感。他觉得她和瑞丽肯定合得来。

“两个,”他答道。“你猜得很接近嘛。”

她笑了起来,问道:“多大了?”

“一个八岁,一个十岁。”

她环顾四周。

“恐怕我这里没什么他们想要的东西呢。哦对了,那边的货架上有几个挺古怪的玩具士兵。不过现在的男孩都不爱玩这些了吧,不是吗?他们都爱玩电子游戏,还都是特暴力的那种。”

“还真没错。”

她眯起眼睛打量着他。

“你来这里不是为了买玩偶的吧?”她问。

比尔笑着摇了摇头。

“你真厉害。”他答道。

“你估计是个警察?”她问。

比尔无声地笑了,掏出他的证件。

“不完全是。不过猜得八九不离十。”

“我的天!”她有些担忧地说道。“联邦调查局大驾光临我的小店做什么?难道我被列入什么名单上了?”

“从某种程度上讲。”比尔说。“但没什么可担心的。我们是在搜寻这片地区卖古董和洋娃娃收藏品的的商店时,找到你的商店的。”

事实上,比尔也不知道他到底要找什么。瑞丽推荐他去每家店里都逛逛,假设凶手曾经光顾过某一家。她到底想找什么,他不清楚。她是希望凶手会正好来到那里吗?还是觉得某个店员可能见到过那凶手?

他觉得估计没有。就算谁见过他,他们也不会认出那是个杀人犯。就算有男人会来洋娃娃店,大多数买洋娃娃的男人都挺奇怪的。

瑞丽更有可能是想让他通过凶手的眼光看世界。如果是这样,比尔觉得她肯定会失望,因为他的大脑运转的方式与瑞丽不同,他没法像她那样轻而易举地进入罪犯的大脑。

在他看来,她就好像是在海底捞针。他们查出这方圆内有好几家玩偶店。他想,让法医直接查清娃娃制造商的底细不是更简单吗?虽然目前还没有任何结果。

“我本想问问着是个什么样的案子,” 露丝说,“但我最好还是别问。”

“对,”比尔说,“最好还是别问。”

并不是因为那是什么机密。至少在参议员纽布鲁手下的人开了新闻发布会以后不是了。媒体现在都在报导这条新闻。像往常一样,调查局收到了不少提供错误情报的电话,网络上也充斥着各种离奇的理论。整个事情被搞得无比棘手。

但是为什么要告诉这位女人呢?她看上去多善良,她的商店也好像完全无辜无害。比尔不想让痴迷玩偶的连环杀人魔这么严重的事情吓着她。

不过,有一件事他想要知道。

“告诉我,”比尔说。“你们给成年人,我是说没有孩子的成年人,卖的玩偶有多少?”

“哦,我好多生意都是和他们做的。大多是收藏家。”

比尔对此很感兴趣。他从来不知道是这样。

“那你觉得这是为什么呢?”他问。

女人露出了奇怪而悠然的微笑,用温和的语气说道:

“因为人会死啊,比尔·杰弗里斯。”

现在比尔真的被吓到了。

“什么?”他说。

“随着我们老去,我们会失去身边的一些人。我们的朋友和家人们会死去。我们会伤心。玩具娃娃能把时间冻结,让我们忘掉悲伤,安慰我们。看看你的四周。我的娃娃们有的都一百多岁了,有的还是崭新的。有些根本分辨不出来年岁。它们是永恒的。”

比尔环视周围,想到好些一百多岁的眼睛正在盯着他,就毛骨悚然。有的娃娃说不定寿命比人还长。他想知道这些娃娃都见证过些什么爱恨情仇。可所有的娃娃都总是面无表情地睁着眼睛。他觉得这没有任何意义。

人们就应该老去,他想。他们就应该随着自然规律长出白发和皱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他认为,如果自己还和年轻时的自己长得一样,那岂不是违背了常理。他见过的那些谋杀现场就像一把岁月的杀猪刀,让他都不想再年轻下去了。

“可是它们……也并没有生命。”比尔最后说。

她的微笑变成了苦笑,好像有些可怜他。

“真的吗,比尔?我的顾客们大多不这么认为。而我,也不太确定。”

随后,店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女人笑了笑,试着化解尴尬。她给比尔拿来一本彩色的小宣传册,里面全是玩具娃娃的图片。

“说的巧,我正好要去华盛顿参加一个展览会。你应该会感兴趣的。也许你会在那里找到你想要的。”

比尔对这个建议感到很感激,向她道了谢,离开了商店。他希望瑞丽能和他一起去。他想起来她今天下午本来是要去采访参议员纽布鲁和他的夫人的。这是个重要的会议。不仅是为了得到纽布鲁手中可能掌握着的有用的信息,更是为了缓和外交关系。纽布鲁的确让调查局面子上很过不去,而瑞丽是他们能派过去说服他的最佳人选。

“但她真的会去吗?”比尔心想。

他的不确定让自己都有些出乎意料。一直到半年前,瑞丽都是他认识的最可靠的人,他非常信任她。可是她最近明显很苦恼,这让他忧心忡忡。

不仅如此,他还很想念她。虽然时不时会被头脑敏锐的她嘲笑,他做工作的时候很需要她。过去的六个星期里,他还意识到,他有些怀念他们的友情。

或许不仅仅是友情?

第八章

瑞丽抿着能量饮料,驾车驶在高速公路上。今天艳阳高照,温度暖和,车窗外面飘来新鲜捆好的干草味道。周围的小牧场里散布着零星的牲畜,山谷两边环绕着丘陵。她很喜欢这里的景色。

但她提醒自己,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不是来赏景的。她有个艰巨的任务等着她。

瑞丽拐进了一条陈旧的砂石路,一两分钟后,到达了一个十字路口。她转弯进了国家公园,又开了一阵子后,停在了倾斜的路肩上。g

她下车走到一片空旷的平地,来到了位于东北边的一棵高大的橡树旁。

就是这里。艾琳·罗杰斯的尸体就是在这里有些笨手笨脚地被摆在了大树旁,被发现的。她和比尔半年前曾来过这儿。她开始在脑海里重温当时的景象。

最大的不同点是天气。那时候是十二月中旬,刺骨的冷。地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

“回到过去,”她告诉自己。“回去感受一下。”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吐出来,直到她能想象得出那种刺骨的冷空气穿过气管的感觉。她几乎能看见自己呼出的气形成的厚厚的一团。

那具赤裸的尸体被找到时早已被冻僵,让人不好分辨哪些创口是刀伤,哪些是被冻裂的口子。

瑞丽回想着当时的场景,每个细节都不漏。 那假发。那涂上去的笑容。那被缝开的双眼。那在尸体叉开的两腿中间的人造玫瑰。

她脑海里的图像已经足够生动,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她昨天做过的事:体会杀手的亲身经历。

她又一次闭上了眼睛,放松下来,让自己陷入一片深渊。她容忍着眩晕感,溜进了杀手的内心。很快,她就和他合为一体,通过他的眼睛和他的内心看着周围的世界。

他在夜里开着车,十分的不自信。他焦急地望着路面,担心着车轮下的冰。万一车子失控,掉进沟里怎么办?他可载着一具尸体。这样他肯定会被抓住的。他必须小心翼翼地驾驶。他本以为第二次杀人会比第一次更简单,但他还是紧张的要命。

他把车在那里停了,将那女人的尸体拖了下来。但是它却早已因为尸僵变得硬邦邦。他没想过这一点。这让他感到不知所措,自信心大受打击。更糟糕的是,他根本看不清自己在往哪里开,就是开了车前的大灯也不行。这夜色太过黑暗。他提醒自己注意下次要在白天干这事。

他把尸体放到树旁,试着把它摆成先前设计好的姿势,却并不太顺利。女人的头扭向左边,被尸僵冻结住。他将它使劲扭拽过来,可就是把她的脖子都扭断了,他还是没能将头直立起来。

而他到底该怎么摆弄她的双腿呢?一条腿无可救药地扭曲着。他除了从后备箱里拿出千斤顶来敲碎她的膝盖以外别无选择。然后,他竭尽全力扭动她的双腿,却还是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最后,他例行公事地把丝带系在她脖子上,头顶摆上假发,雪地里放着玫瑰。然后他钻进车里一溜烟走了。他既失望又郁闷,还有些害怕。这么马马虎虎地就办完了,会不会落下什么致命的差错?他像是有强迫症一般,一遍遍地在脑中重播着自己的每一步动作,却仍然放不下心。

他知道下次必须要做得更好。他向自己保证,以后会有提高。

瑞丽睁开了眼睛。她让脑子里杀手的形象慢慢烟消云散。她这次自我感觉不错,不仅没有恐慌症发作,还得到了不少有价值的信息。她可以慢慢地体会出凶手是怎么完善他的手艺的。

可是,她对第一起谋杀的了解微乎其微。她现在更加肯定他在此之前还有过谋杀。这手艺像个实习期的学徒的,而不是个完全生疏的初学者的。

就在瑞丽打算转身回到车里的时候,那棵树里的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有一道黄色的光一闪而过,藏在树干里比她的头稍高一些的分裂处。

她走到了大树的另一边,抬头一看。

“他回来过这里!”瑞丽不禁惊呼道,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她紧张地向四周看了看,附近并没有什么人。

树干上安然坐立着一个赤裸着身子的,金黄色头发的洋娃娃,与那受害者的坐姿一模一样。

它在上面估计还没待多久,最多三、四天罢了,因为它身上没有风吹雨打的痕迹。那杀手曾经回到这里,为谋杀丽巴·弗莱做准备工作。就像瑞丽来这里的目的一样,他曾为了反省自己的作品以及成绩回到过这里, 来这里分析上次的错误和经验。

她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准备马上发给调查局。

瑞丽知道他为什么要把娃娃留在这里。

“是为了对之前的马虎粗糙而道歉。”她自言自语道。

不仅如此,他还在用此举向所有人宣布,以后更好的作品会更上一层楼。

第九章

瑞丽驾车前往参议员米奇·纽布鲁的庄园。随着那别墅进入她的视野,她的心里不禁有些惶恐。坐落在一道长长的,绿荫覆盖的小路尽头,那别墅显得高大气派,令人生畏。她一直觉得和有钱有权的人打交道比与其他阶层的人相比,要困难许多。

她把车停在大理石豪宅前精心修剪过的圆形草坪边。这家人的确很富裕。

她下了车,走向那扇巨大的前门。按响门铃后,一个大概三十多岁、穿戴整洁的男人迎接了她。

“我叫罗伯特,”他说。“参议员之子。你就是特探员瑞丽吧。进来吧,我的父母等待着你。”

罗伯特·纽布鲁带领瑞丽进了别墅,里面的奢华立刻让瑞丽想起自己有多痛恨铺张的装潢。纽布鲁的别墅尤其浩大,光是走到纽布鲁夫妇等待的地方就花了不少时间。 瑞丽几乎可以肯定,让客人头一次来就走这么长的距离是他们的一种恐吓战术,告诉他们这别墅的主人权利大到谁都惹不起。瑞丽还觉得他们家随处可见的殖民时期风格的家装十分俗气难看。

更重要的是,她想起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感到灰头丧气。对她来说,没有比跟受害者家属谈话更讨厌的工作了,甚至比与谋杀现场或者处理尸体还糟糕。她觉得工作的时候太容易被人们的悲伤、愤怒和困惑干扰了。这么多激烈的情绪经常会分散她的注意力。

他们一边走,罗伯特·纽布鲁一边与瑞丽聊着天。“父亲这几天一直在里士满待着。自从……”

他说到一半忽然卡了壳。瑞丽从他的话语中感受到了他失去亲人的悲伤。

“自从我们得到丽巴的消息之后,”他继续道。“一切都糟透了。母亲会经常一惊一乍的。试着别太让她难过。”

“我很抱歉。”瑞丽说。

罗伯特没有理会,径直带领她来到了宽敞的客厅。参议员米奇·纽布鲁和他的妻子正坐在一张超大号的沙发上,彼此双手紧握。

“特探员佩吉,”罗伯特说道,给她作介绍。“特探员佩吉,请允许我介绍我的父母,我们州的参议员和他的妻子,安娜贝斯。”

罗伯特请丽巴入座后自己也坐下了。

“首先,”瑞丽轻轻地说,“我对你们的遭遇深表同情。”

安娜贝斯·纽布鲁无声点点头,作为应答。而参议员只是在那里呆坐着,目视前方。

在接下来的短暂沉默中,瑞丽快速分析了一下每个人的面部特征。她在电视里见过纽布鲁很多次,每次都带着政客特有的奉承的微笑。而他现在一丝笑容也没有。至于纽布鲁夫人,瑞丽并没有见过几次。她看上去有着政客夫人多有的温顺。

两个人大概都六十出头。瑞丽观察到他们都曾使用过痛苦繁复的手段来保持面容的年轻:发囊植入,染发剂,拉皮手术,还有化妆品。瑞丽个人认为,这么多的努力反倒让他们看上去有些假。

“就像玩具娃娃似的,”瑞丽心想。

“我有几个关于你们女儿的问题想要请教你们,”瑞丽说着,拿出了她的笔记本。“你们最近跟丽巴还有时常来往吗?”

“嗯,是的,”纽布鲁太太说。“我们一家人都很亲近。”

瑞丽从她的声调里发觉了一丝的不自然。这句话听上去好像是她经常说过的样,太过例行公事。瑞丽几乎可以肯定,纽布鲁一家的家庭关系并不是那么理想。

“丽巴最近有没有说起过关于任何被人威胁的经历?”瑞丽问。

“没有,”纽布鲁太太说。“一点也没有。”

瑞丽察觉到参议员先生到目前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她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沉默。她需要从他口中套些话,可是从哪里下手?

而这时纽布鲁开了口。

“她刚刚经历过了一桩失败的婚姻。她和保罗为了两个孩子的抚养权问题闹得很僵。”

“呵,我一直就不喜欢他,”纽布鲁太太说道。“他的脾气太坏了。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她的话没了尾音。

瑞丽摇了摇头。

“她的前夫作案嫌疑不大,”瑞丽说。

“怎么可能会不大呢?”纽布鲁太太问道。

瑞丽在心里掂量了掂量到底该不该告诉他们真相。

“你们可能以前读到过,那杀手还在别处作过案。”她说。“在达盖特附近曾经出现过类似的受害者。”

纽布鲁太太更加激动了。

“那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们在与一个连环杀手打交道,”瑞丽说。“起因完全不是个人纠纷。您的女儿可能根本不认识凶手。这很有可能与私事完全无关。”

纽布鲁太太现在已经开始啜泣。瑞丽顿时有些后悔她的措辞。

“不是私事?”纽布鲁太太几乎嚷了起来。“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是私事呢?”

参议员纽布鲁对儿子说了几句话。

“罗伯特,把你的母亲带到什么地方让她冷静一下吧。我需要和特探员佩吉单独谈谈。”

罗伯特·纽布鲁顺从地带走了他的母亲。参议员纽布鲁一时什么都没有说,牢牢盯着瑞丽的眼睛。她肯定那监视的目光是他专门用来吓唬人的。可瑞丽不吃这一套。她不堪示弱地盯了回去。

最后,参议员把手伸进了夹克口袋,拿出了一只信封。他走到了她的椅子旁边,递给了她。

“给,”他说。然后他又走回去,坐在了沙发上。

“这是什么?”瑞丽问。

参议员又将眼神转向她。

“你所想知道的一切。”他说。

瑞丽有些不知所云。

“我能打开吗?”她问。

“请随意。”

瑞丽打开了信封。里面只有一张写满了两排名字的纸。有些她认得。其中有三、四个是当地电视台小有名气的记者。还有几个是维吉尼亚州显赫的政界人物。瑞丽比刚才更加茫然了。

“这都是什么人?”她问道。

“我的敌人,”参议员纽布鲁说道,声调毫无起伏。“名单可能不是太详细。不过重要的名字都在里面了。一定是其中某个人干的。”

瑞丽现在被彻底搞糊涂了。她坐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

“我并不是说,这名单里的哪个人是面对面杀掉我女儿的直接凶手。”他说。“但他们绝对是花钱请人做的。”

瑞丽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说道:

“参议员先生,恕我直言。我相信我刚才说过,您女儿的谋杀案很有可能并不是私人原因引起的。我们之前早已发现一起几乎雷同的谋杀案。”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女儿被当做目标,完全是因为巧合?”参议员问道。

“没错,估计是这样,”瑞丽想

但她有自知之明,没有立刻说出来。

她还没来得及想好怎样回答,他就又说道,“佩吉探员,我的个人经历曾经给过我残酷的教训,让我不再相信巧合。我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我女儿的死绝对是政治阴谋。在政界,所有的一切都是由个人原因引起的。所以别想告诉我,这件事与个人纠纷毫无关系。抓住负责人并依法处理,是你的职责,也是调查局的职责。”

瑞丽做了次长长的深呼吸。她仔细地分析着这个男人的每一个面部特征。她现在看出来的是,参议员纽布鲁完全就是个十足的自恋狂。

“虽然说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她心想。

瑞丽还想通了另外一点。参议员觉得他生命中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因该是围绕着他的,就连他女儿的谋杀都是。丽巴估计是惹到了什么讨厌他的人物,对此他深信不疑。

“先生,”瑞丽开了口,“恕我直言,我并不认为……”

“我不管你怎么认为,”纽布鲁说。“你该需要的信息都在你眼前摆着呢。”

他们彼此对视了片刻。

“佩吉探员,”参议员最后说道,“我有种感觉,我们的脑波频率似乎完全不同。真是遗憾呢。你可能不知道吧,我在调查局高层有几个好朋友,有几个还欠着我人情。我现在就去联系他们。我需要真正有能力的人来办案。”

瑞丽瞪目结舌地呆坐着,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个男人的妄想症怎么会如此严重?

参议员站了起来。

“我会请人送您出门的,佩吉探员,”他说。“很抱歉我们的看法不一致。”

参议员纽布鲁走出了客厅,留下瑞丽一个人坐在那儿,目瞪口呆。好吧,这个男人的确是个自恋狂。但她觉得情况并不仅仅如此。

参议员在刻意隐藏着什么。

而不管代价是什么,瑞丽都要找到这其中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