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itabı oku: «龍的崛起», sayfa 5
第十二章
巨魔之王,同時也是馬爾達的最高統治者-維蘇威站在一座處於地表下的巨大洞窟中高達幾百尺的石頭陽台上,而他往下看,檢查著在他底下的巨魔大軍工作。幾千個巨魔在這巨大似洞穴的地底工作著,用錘子和鶴嘴鎬敲打著石頭,一步一步敲走大地和石頭,採礦聲在空氣中叮叮噹噹響著。無盡的火炬排列在牆上,同時熔岩流在地面上縱橫交錯發亮和散發光地舞動著,為洞穴帶來光亮和維持熱度,巨魔們在地下一邊留著汗一邊喘著氣。
維蘇威裂嘴一下。他醜陋、變形、比人類大兩倍的臉上長有兩根象牙般的獠牙,從嘴邊往外生長,還有喜愛看人受苦的豆子般紅色眼睛。他要他的人民辛勞做苦工,用盡力氣地努力工作。他知道只有通過極度的辛勞和苦功,他才能達到他父親們無法達到的。維蘇威比一般巨魔大兩倍,也比人類體積大三倍,他全身充滿肌肉和憤怒,而他知道他與眾不同,他可以達到先人從來無法做的成果。他早已醞釀了一份祖先們都無法想到的計畫,一個會把榮耀永遠帶來他們國度。這會是一座有史以來最偉大的隧道,可以帶領他們從火炎之牆底下穿過,一路到艾斯卡隆。隨著每一下錘擊,隧道就變深一點點。
幾個世紀以來,他的人民從來沒想出來如何集體通過火炎之牆;單隻巨魔可以從牆火炎東一處或西一處的鑽過去,但多數都死在這種自殺任務中。維蘇威需要的是整支巨魔大軍同時一齊通過,一次性把艾斯卡隆完全摧毀。他父親們沒辦法想出如何通過,漸漸地他們接受在馬爾達的荒野生活甚至感到自滿。他,維蘇威,比他的父親們要更聰明、嚴厲、有決心、和狠心。有一天在沉思時,他想到如果無法從火炎之牆中穿過或繞過去,那或許他可以從底下通過。被這個點子深深迷住,於是他登時把這計畫付諸行動,再也沒停止過。集結幾千個士兵和奴隸打造將來會是巨魔王國最偉大的作品:一條從火炎之牆底下穿過的隧道。
維蘇威看著一個他的工頭鞭打著一個從西邊抓來、與幾百個其它俘虜銬在一起的人類奴隸,他感到滿足。那人類慘叫著倒在地上,接著被抽打到死。維蘇威笑了,他很高興看到其他人類更加努力工作。他的巨魔們幾乎是人類的兩倍大小,長得也更加可怕,還有鼓起來一塊塊肌肉和變形的臉,而臉上充滿了永不滿足的嗜血。他發現人類是個很好讓他的人民發洩暴力的對象。
但看著看著,維蘇威還是感到沮喪:無論他俘虜多少人和放多少士兵到工程中、也不管他多麼用力鞭打他們、或無論為了刺激自己的人而虐待和殺死多少人,進度還是太慢。岩石實在太硬,而且工程太浩大。他知道,以這種速度繼續,他有生之年無法完成這條隧道,而入侵艾斯卡隆的夢想將永遠只是個夢想。
當然,他們在馬爾達這裡有非常廣闊的土地-但維蘇威並不是想要更多的土地。他想要殺戮、想要征服所有人類、想要奪走他們所有東西,又為了好玩。他全部都想要。他知道如果他想到達艾斯卡隆,是實施更激烈措施的時候。
「尊敬的殿下?」一個聲音說道。
維蘇威轉身看見多個巨魔身穿巨魔王國特有的綠色盔甲,上面有他們的徽章:一頭叼著狗的咆嘯野豬頭印在前面的士兵站在眼前。他們尊敬地低下頭,直盯著地板好像他們被訓練成在他出現時必須如此。
維蘇威看見他們抓著一個巨魔士兵,他穿著破碎的盔甲,而臉上則都是污垢和灰燼,還可以看到好幾處燙傷。
「我允許你說。」他命令。
他們慢慢抬起下巴看著他。
「這個是在馬爾達內的南方之森被抓到的。」一人回報,「他被抓到時正在從火炎之牆後方返回。」
維蘇威看著以鐵鍊銬住被俘的士兵,他感到噁心。他每天都會派人往西穿越馬爾達,這些人的任務是衝過火炎之牆到另一端,進入艾斯卡隆。如果他們從旅程中活下來,他們的指令是在大肆破壞和在越多人中製造恐懼越好。如果他們成功存活,他們下個命令是尋找兩座塔和偷走那神祕的據傳維持著火炎之牆的武器:烈焰之劍。大多巨魔都沒從旅程歸來:不是在通過火炎之牆時死去,就是之後被艾斯卡隆的人類殺死。這是一項單程任務:他們被下令永不回來,除非回來時手中握著烈焰之劍。
但每隔一段時間,總會有巨魔溜回來,大多都因為通過火炎之牆而毀容。他們任務沒成功卻還是想回到安全的港灣:馬爾達。維蘇威對這些在他心目中是逃兵的巨魔毫無耐心。
「所以你從西方帶了什麼消息回來?」他問道,「你找到哪把劍了?」他補充一句,但他已經知道答案。
士兵吞了口口水,看起來極度害怕。
他緩緩搖搖頭。
「沒有,尊敬的殿下。」他用顫抖的聲音說道。
維蘇威憤怒地陷入沉默。
「那你為什麼回來馬爾達?」他質問。
巨魔繼續低著頭。
「我被一群人類突襲,」他說,「我很幸運能逃回這裡。」
「但你為什麼回來?」維蘇威逼問。
那個士兵困惑而緊張地看著他。
「因為我任務結束了,尊敬的殿下。」
維蘇維火冒三丈。
「你的任務是找到那把劍,或者死都要給我找。」
「但我成功通過火炎之牆!」他哀求道,「我殺死很多人類!而且我活著回來了!」
「告訴我,」維蘇威溫和地說,他往前一踏,並把一隻手放在那個巨魔的肩膀上,一起往陽台邊走。「當你回來時,你真的覺得我會讓你活下去?」
維蘇威猛然抓住巨魔衣服背面,往前一靠,把他推下陽台。
士兵死命在鐵練容許的範圍內揮舞著手腳,在空中慘叫著。所有在下面的工人都停下動作,往上看著他掉下來。他在下跌了近百尺,最後終於「啪」地一聲撞在堅硬的石頭上。
所有工人都仰頭看著維蘇威,而他對他們怒目而視,他知道這可以提醒所有人不聽從他的下場。
他們迅速回到工作岡位。
維蘇威還是在憤怒中,必須把怒氣發在某人上。他大搖大擺走下蜿蜒地刻在峽谷岩壁的石梯,他的人跟隨在後。他想要親自看察進展,在下面時,他還要找個可悲的奴隸打成肉醬。
維蘇威一圈又一圈走下刻在黑色石頭上的階梯,一層層往下走直到這座廣闊洞穴的底部,越底層溫度越高。隨著他昂首闊步走在洞穴的地面上,幾十名士兵在他身後排著一排。他在熔岩流中穿梭著,接著在工人群中走過。隨著他經過,上千名士兵和奴隸馬上放下手邊工作,讓開一條路給他,低下頭等他經過。
這裡非常熱。底部發燙並不是因人們的汗水,而是因為在地上縱橫交錯和從牆中滲出的熔岩流、和從人們用斧頭鶴嘴鋤敲打石頭所冒出來的火花。維蘇威走過寬闊的洞穴地面到達隧道的入口。他站在前面瞪著:寬一百呎,高五十呎。隧道是挖成漸漸往下的下坡,離地面越來越深,深到當他們要通過火炎之牆時足以支撐一整個軍隊。總有一天,他們會滲入艾斯卡隆,從地底起來到地面,把千個人類抓去當奴隸。那會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天。
維蘇威往前從一個士兵手中搶了一個鞭子,高高舉起,接著開始左右鞭打士兵。他們都立刻回去工作,每個人都以兩倍速度敲打著石頭,被打碎的堅硬黑石化為塵煙散布在空氣中。他接著走向人類奴隸,那些他們從艾斯卡隆綁架且成功帶回來的男男女女。那是所有任務中他最津津樂道的一項,這完全只是去威嚇西方世界。大部分人類在回程就會死去,但還是有足夠的人存活下來,就算他們被嚴重燙傷和或殘廢,而他會在隧道中把這些人操到只剩骨頭。
維蘇威瞄準了他們。他把鞭子塞到一個人類手中,接著指著一個女人。
「殺了她!」他下令。
那個人類站在那,顫抖著,僅僅搖頭。
維蘇威從他手中奪回鞭子,改為用力一次又一次鞭打男人,直到他停止掙扎,死去。
其他人都回去工作,躲避著維蘇拉的目光。維蘇拉丟下鞭子,大口喘氣看著洞口像是盯著他的報應。這是一個哪裡都到不了的半成品。建造速度太過緩慢。
「尊敬的殿下。」從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維蘇威緩緩轉身,只見來自曼特拉的巨魔精英部隊的幾個士兵站著,身穿留給他最好部隊的綠色和黑色鎧甲。他們驕傲地站著,手持戰戟。這是少數幾個維蘇威尊敬的巨魔,看見他們使維蘇威心跳加快,因為這只代表一件事:他們帶來消息。
維蘇威在幾個月亮前派了曼特拉幫出一項任務:尋找那個埋伏在浩瀚之林,傳說中還殺了幾千個巨魔的巨人。他的夢想是抓住巨人後,帶他回來,利用他的力氣來完成隧道。維蘇威派出了一隊又一隊人馬,但沒有人回來。全部被發現時都已死亡,全都是被巨人殺死的。
維蘇威看著這群男人,他的心跳隨著希望加快。
「說。」他命令。
「我尊敬的殿下,我們找到了巨人。」一人報告,「我們已經困住他。我們的部隊正在等候你的命令。」
維蘇威緩緩地笑了,記憶中以來第一次感到高興。一個計畫在他腦海中越來越完整,他的笑容也越來越開。最後,他發現一切都是有可能的。他終於有機會衝破火炎之牆。
他帶著決心看著他的指揮官,已經準備好做他所該做的。
「帶我去他那裡。」
第十三章
凱拉蹣跚地走在現在已超過膝蓋的雪中,她依靠在杖上,試圖在已變成狂風暴雪之中,途步前行穿越荊棘之林。風雪肆虐,雪甚至滲透粗壯的樹枝間,狂風則把這些大樹吹得差點往後折成兩半。風夾雜著雪打在她臉上,她幾乎看不見前方的路,也幾乎寸步難行。隨著風逐漸增強,她得用所盡力氣才能走上幾步。
血紅的月亮早已被暴風雪吞噬,現在凱拉沒有任何光線可以指引方向。然而就算有光,她也幾乎什麼也看不見。剩下唯一能讓她依靠的只剩下受了傷、緩緩走著的李奧,他的存在是凱拉僅有的慰藉。每走一步,她的腳就陷得更深。她不禁懷疑她到底有沒有任何進展。當務之急是必須馬上回去警告她的人民,這也使每一腳步都更加洩氣。
凱拉試圖抬起頭,在風中瞇著眼尋找遠方的一些地標-任何東西-試圖確定她是否走在正確的道路上。但她在白色世界中失去了方向。她的臉頰因為龍爪抓傷而像著火般發燙著。她舉起手摸了下傷口,手上多了一點一點的血,這是世上僅存尚有溫度的東西。儘管如此,她的臉頰撲騰著,好像龍使她受到感染。
經過某陣強風把凱拉往後吹倒後,她終於覺悟她無法繼續走下去,他們必須尋找一個藏身之處。她迫切地需要在總督軍團之前抵達佛理斯,但同時也知道如果再繼續這樣走下去,她會死在荒郊野外。現在唯一的安慰是總督軍團無法在如此天氣攻擊-就算假設那個隨從活著回到家的話。
凱拉到處尋找藏身處,但就這樣也是難以實現的。四處所見皆是白茫茫一片,風在一旁狂嘯,她幾乎無法思考,凱拉開始感到恐慌,想像著她和李奧凍死在這片雪中,永遠不會被人發現。她知道再找不到地方的話,她們肯定在清晨前就死了。這個念頭在她身上蔓延著,現在已成危急的狀況。現在她發現,在所有的夜晚中,她選了最糟糕的一夜離開佛理斯。
李奧好像感覺到凱拉的新目標,牠開始低吼,接著猛然轉身跑開。牠穿越空地直到另一頭,開始激烈地挖掘一座雪堆。
凱拉好奇地看著李奧邊嚎叫邊兇猛地抓著,在雪中越挖越深,不知道李奧發現了什麼。好不容易露出了跡象,凱拉很吃驚地發現李奧挖出了一座大石旁的小山洞。她的心臟噗通跳著,趕忙跑過去蹲下看,發現這個洞剛好只夠遮住她們。她很興奮地發現這裡是乾的-而且還擋風。
她彎下來親了李奧的頭。
「小子,你辦到了。」
他舔了舔凱拉。
她跪下來和李奧一起爬進洞中。當她一進到洞中,立刻感到鬆了一口氣。總算安靜下來了,完全聽不見風聲。而且這是第一次風不再扎她的臉和耳朵,也是第一次她是乾的。她感到終於可以呼吸了。
凱拉在松針上往洞穴深處爬去,同時好奇著這個洞有多深。她繼續爬著直到碰到底。她坐下來靠著牆往外看著。偶爾會有一陣雪吹進洞中,但大部分的位置還是保持乾的,沒有任和雪可以達到她所在的深處。這是第一次她可以真正的放鬆。
李奧縮捲在她一旁,把頭放在凱拉的大腿上。接著凱拉靠著牆,發抖著把李奧抱向胸前,試圖保持溫度。她把李奧毛上和她大衣上的雪花撢掉,希望這樣可以讓他們保持乾燥,之後檢查著李奧的傷口。很幸運的傷口並不深。
凱拉用雪清洗著傷口,她一碰,李奧就嗚嗚哀嚎著。
「噓,」她說道。
她伸進口袋,遞給牠最後一塊乾肉。李奧貪婪的把肉吞了下去。
她在黑暗中靠牆坐著,聽著風的呼嘯聲,看著雪再次堆積起來擋住她的視線,凱拉感覺這像是世界末日。她感到又凍又累,亟須休息,她試著閉上眼睛,但臉上的刮傷跳動著使她無法入睡。
但終究,她的眼皮越來越重,最後終於開始闔上。在她底下的松針莫名地舒適,而隨著她的身體逐漸和石頭融為一體,她很快發現就算再努力,她也開始屈服於香甜夢鄉的擁抱。
*
凱拉死命抓緊了地坐在一條龍背上飛著,他一邊長嘯著一邊拍著翅膀,用凱拉知道不可能的速度移動著。這對翅膀又寬又壯觀,寬得好像可以蓋住整個世界。
她往下瞧,而胃隨之一沉。她看見在遠遠的下方是佛理斯連綿起伏的丘陵。她從來沒有從這種高處看過這個風景。她們飛過茂盛的田園、蔓延的綠色丘陵、綿延的樹林、綿綿不絕的溪流、和肥沃的葡萄園,這都是她熟悉的地方。緊接著,凱拉認出了父親的碉堡,古老的石頭城牆包圍著田園,而綿羊在外面漫步著。
但隨著龍往下潛,凱拉立刻感到有事情不對勁。她看見有煙升起-而且不是煙囪冒出來的那種,那些煙是又黑又厚。當她看得更近時,她驚恐地看見父親的堡壘著火,層層火浪吞沒了一切。她看到從地平線漫延到這裡的總督軍團大軍包圍住堡壘後放火。她聽見慘叫聲,明白所有這世界上她所認識和愛的人正在被屠殺。
「不!」她試圖叫出聲。
但那些話卡在喉嚨裡出不來。
那條龍扭回頭正眼看著凱拉-而凱拉很吃驚地發現是那條她拯救的龍,牠犀利的黃澄澄大眼睛正盯著凱拉。是堤奧斯。
「妳救了我,」她聽到牠的聲音在腦海裡說,「現在應該換我救妳。我們現在是一體,凱拉。我們是一體。」
忽然,凱拉快速一轉,而凱拉失去平衡掉了下去。
她慘叫著直直落下,地面很快地往她靠近著。
「不!」她慘叫著。
凱拉在黑暗中尖叫的坐起來,不確定她身在何處。她喘著氣地看著周圍直到她發覺身處洞窟中。
李奧在她身邊嗚咽著,頭靠在她的大腿上舔了舔她的手。她深深吸了口氣,試圖回憶起她在何處。外面還是黑的,而暴風雪還是一樣肆虐、風呼嘯著、而雪高高堆起。她臉上的搏動感更加嚴重。她一摸,手指就沾滿了鮮血。她懷疑這個傷倒底會不會停止流血。
「凱拉!」一陣神秘如竊竊私語的聲音叫道。
凱拉被嚇了一跳,思考還有誰也可以在這洞窟中。她小心翼翼在黑暗細看著。她抬起頭,看見一個陌生的形體站在她頭前方。他穿著一件黑色長袍和斗篷,手持著杖。從兜帽下刺出的白髮可以看出他是一個年齡稍長的男人。他的杖發著光,在黑暗中散發著一股溫和的光芒。
「你是誰?」凱拉坐直,滿懷警戒地問道,「你怎麼進來這裡的?」
他更靠近了一步,凱拉想要看清他的臉,但他還是隱藏在陰影中。
「妳在找尋什麼?」他問道。他古老的聲音不知道為何使凱拉放下心。
而她想了一想,試圖明白這個問題。
「我在尋找自由,」她說,「我尋求成為一個戰士。」
他慢慢地搖搖頭。
「妳忘了一些東西,」他說,「所有事情裡最重要的東西。妳在找尋什麼?」
凱拉困惑地看著他。
終於,他又靠近了一步。
「妳在找尋妳的命運。」
凱拉思索著他的話。
「還有,」他又說。「妳在找尋妳到底是誰。」
他更加靠近了一步。現在他站得離凱拉非常近,卻還是隱身於陰影中。
「凱拉,妳是誰?」他問道。
她傻傻地看著男人,她想回答,卻一瞬間不知如何說。她對於任何事物都不再肯定。
「妳是誰?」他質問道,聲音大到在洞窟間迴盪著,刺痛了她的耳膜。
他一步步接近,而凱拉把手放到她臉上,試著鼓勵自己。
當她再次張開眼睛時,卻震驚的發現一個人都不在了。她完全不理解剛剛發生了什麼事。她緩緩放下雙手,這次發現她已經完全醒過來了。
明亮的陽光照進洞穴中,刺眼的光經由雪的反射照在洞壁上。她感到頭昏腦脹,瞇著眼睛,試圖清醒過來。呼嘯的風和使人看不見的大雪都消失了。只剩下雪堆擋住了一部分的入口,在那之後是有著鳥叫的清澈蔚藍天空。世界像是重生般。
凱拉難以置信:她熬過了這漫長的夜晚。
李奧輕輕咬著她的褲管,不耐煩地用腳戳戳她。
頭還在暈著,凱拉慢慢站了起來,而她立刻感覺像被疼痛一陣襲擊。不只是她全身都因為戰鬥和被拳打而痠痛,但最主要的是她的臉頰像被火燒發燙著。她想起了那個龍爪,她伸手摸了一下;雖然只是一個刮痕,但卻莫名其妙的還是濕的而且還有血塊。
她站起來時感到一陣頭暈,不知道是因為疲憊、飢餓、還是龍的抓傷。她用不穩的雙腳走著,感覺都不像自己了。李奧急切帶領著她往洞外光明世界走,牠用爪把出口的雪扒開。
凱拉蹲下踏出洞穴,她發現自己沉浸在耀眼的白色世界中。她的頭因為這個景觀而暈眩,她把手舉到眼前擋光。天氣變暖了許多,風也不再颳,旁邊傳來鳥的啁啾聲,而陽光穿過樹進入森林空地中。她聽見嗖的一聲,轉頭看見一大塊雪從松樹上滑落,掉到森林的地面上。她往下一看,發現雪只到她的脛骨。
李奧在雪中跳躍著領路,凱拉知道李奧在往佛理斯的方向走。她掙扎著跟上李奧。
凱拉發現每一腳步都很痛苦。她舔了舔嘴唇,感到越加頭暈。血液全集中在臉頰上,她開始懷疑傷口是不是受了感染。她感到她在轉變著。她無法解釋,卻感到龍的血液像是在她體內跳動著。
「凱拉!」
遠處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一陣叫聲。接著又傳來了好幾個叫著她名字的聲音,雪和松樹把這些叫聲都吸收了下去。她花了一點時間才想起和認出這些聲音:她父親的人馬。他們在這野外尋找她。
凱拉感到大大地解脫。
「這裡!」她喊道。她以為她大叫出聲,卻吃驚聽見自己聲音只比耳語稍微大聲一點。在那一瞬間,她才發現自己有多虛弱。她的傷口正在影響著她,但她無法理解。
她的腿猛然一軟,而凱拉發現自己無法抵抗地倒入雪中。
李奧開始吠叫,接著往遠方的聲音跑去。
她想叫李奧,也想叫那群人,但她現在太虛弱了。她躺在深深的雪裡,往上看著雪白世界和耀眼的冬天太陽,接著不自覺地閉上雙眼,陷入沉睡。
第十四章
隨著裝滿男孩的馬車在鄉下小路上猛烈地晃著,這車已經這樣晃了一夜,亞歷克撐著自己的頭,試著藉此減輕頭痛。這些顛簸和溝渠好像永無止盡,而這台裝著鐵欄杆和木輪的簡陋馬車似乎是為了造成最大的不適感而打造。每有一個顛簸,亞歷克的頭就會撞到背後的木板。在第一個顛之後,他本來很確定這趟旅程不可能一直這樣進行,這條路一定很快就會結束。
但一小時接著一小時過去,如果硬要說的話,路況只有越來越差。他一整晚都沒睡,也已不帶睡著的希望,畢竟如果不是因為顛簸、那就是因為其他男孩的臭味、以及他們用手肘推擠和衝撞著不讓他入睡。一整夜,馬車在一個個城鎮停下帶走越來越多的男孩們,在黑暗中往車上塞。亞歷克可以感覺到這些男孩察看著他、評估他。一片鬱悶的臉,眼中帶著憤怒地盯著他。他們全都年齡較長和悽慘,同時在尋找一個受害者。
亞歷克一開始以為既然他們都是被迫徵招去火炎之牆服役,他們全都在一艘船上所以會團結在一起。但他很快就發現事情並非如此。每一個男孩都是自己孤立的,亞歷克唯一的交流就是敵意。他們都有粗野的臉、滿臉鬍渣、處處都是傷疤、還有看起來像在打鬥間被打斷的鼻子。亞歷克開始明白並不是每一個在馬車上的男孩都剛滿十八歲-有些人更為年長、更多生命的摧殘,他們看起來像罪犯、小偷、強姦犯、和殺人犯、全部與他們混在一起送去看守火炎之牆。
亞歷克坐在硬木上感到這是一段前往地獄的旅程,他很確定不可能更糟了。然而馬車一直停下來,亞歷克很訝異的看著士兵塞進來更多的男孩。當他剛進來時,十幾個男孩在車上已經很擠,完全沒有空間動彈。而現在有二十多個還在陸續增加中,亞歷克幾乎無法呼吸。在他之後被裝上車的男孩們被迫站著,抓著天花板或任和其他東西,但每有一個顛簸,大多數人就會滑落跌在別人身上。不只一個惱怒的男孩推了回去,一整晚,男孩們不停的推擠和衝撞對方,數不清的架在開打。亞歷克不可置信地看著一個男孩把另個男孩的耳朵咬掉。這裡唯一的恩典就是他們全沒空間動彈,連把肩膀拉回來揍拳都做不到,所以他們之間的打鬥別無他法只好暫停,互相宣示別日再戰。
亞歷克聽見鳥叫聲,他睡眼惺忪地往外瞧,看見第一道曙光從鐵柵欄間透進來。他對於天已破曉感到不可思議,他竟然活過了有生一來最漫長的夜晚。
隨著陽光照亮了馬車,亞歷克更加看清了所有新進來的男孩。他目前是場上最年輕的男孩-也是看起來最不危險的。這是一群野蠻、肌肉結實發達、暴躁的男孩。全都帶疤、有些還有刺青,看起來像社會遺忘的孩子。經過漫長的夜晚,他們都充滿焦慮和更加嚴酷,亞歷克感覺馬車快爆炸了。
「你的年齡看起來對這裡來說太小了。」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亞歷克看過去,只見一個可能比他大一、兩歲的男孩與他並肩坐在一起。亞歷克發現就是這男孩跟他擠了一個晚上。這個男孩肩膀寬闊,有著大塊肌肉和一張農夫的無辜和樸素的臉。他的臉友善且放開帶點天真,不像其他人,而亞歷克感到他有一付好心腸。
「我拿了我哥哥的位子。」亞歷克斷然回答,思索著該告訴他多少事情。
「因為他害怕?」男孩困惑地問道。
亞歷克搖搖頭。
「跛了。」亞歷克糾正道。
男孩好像理解地點點頭,看著亞歷克的眼睛裡多了尊敬。
他們再度陷入沉默,而亞歷克看向男孩。
「那你呢?」亞歷克問道,「你看起來也不像十八歲。」
「十七。」男孩說。
亞歷克好奇著。
「那你為什麼在這?」他問道。
「我自願的。」
這下,亞歷克震驚了。
「自願?為什麼?」
男孩看著地板,聳聳肩。
「我想離開。」
「從哪裡離開?」亞歷克疑惑地問道。
男孩陷入沉默,亞歷克可以看到他臉上多了一層陰霾。亞歷克也不再講話,他以為男孩不會回答他-但最後,男孩咕噥道:「家。」
亞歷克看著男孩臉上的哀傷,一瞬間瞭解了。很明顯,男孩家裡有問題,而從男孩手臂上的瘀青和帶有哀傷和憤怒的臉,亞歷克只能推測發生了什麼事。
「對不起。」亞歷克回道。
男孩用著吃驚的神情看著他,好像不期待馬車上會有任何同情心。忽然,他伸出一隻手。
「馬可。」他說。
「亞歷克。」
他們握握手,男孩的手比亞歷克大兩倍,手勁大到握痛亞歷克的手。亞歷克認為他與馬可會成為朋友,這讓他鬆了一口氣,畢竟眼前有著多如大海般的臉。
「我猜你是唯一的自願者。」亞歷克說。
馬可看看周圍,聳了聳肩膀。
「我想你是對的。大部分人都是被徵兵或者坐牢。」
「坐牢?」亞歷克吃驚地問。
馬可點頭。
「看守者並不是只由被徵招的人組成,也還有很多罪犯。」
「小子,你叫誰罪犯?」一個野蠻的聲音說。
兩人轉頭看見一個因為艱苦生活而過於早熟的男孩,雖然實際年齡不到二十,卻看起來像四十歲,有著一張麻子臉和豆子般的眼睛。他蹲下來瞪著馬可的臉。
「我沒你說話。」馬可挑釁地說。
「那你現在是了。」男孩齜牙裂嘴說,明顯想挑起一場架。「再說一次。你要對著我的臉叫我罪犯嗎?」
馬可臉轉紅,咬緊牙關,自己也開始生氣。
「如果鞋子算是臉的話。」馬可說。
其他男孩因怒氣臉脹紅。而亞歷克佩服馬可的不服輸和無畏無懼。男孩一個箭步把手扣在馬可脖子上,死命掐下去。
事情發生得太快,馬可毫無提防-然而在狹小的地方,他沒什麼空間可以移動。他的眼睛因為失去空氣而脹起來,試圖撬開男孩的手卻不成功。馬可體型比較大,但男孩的手大概因為多年謀殺他人,堅硬得像金屬,馬可無法掙脫他的手。
「打起來!打起來!」其他男孩呼喊著。
其他男孩心不在焉地看著這場衝突,這只是一整晚發生的十幾場架中其中一場。
馬可掙扎著,很快的往前用頭撞在另一個男孩的鼻子上。從男孩的鼻子傳出斷裂聲和鮮血噴出。
馬可試圖站起以便使力-但另一個男孩的一隻大腳壓住他的肩膀,使他站不起來。同時鼻子還留著血的第一個男孩從腰間掏出一個亮亮的東西。那東西在晨光下閃著,而亞歷克驚恐的發現那是一把小刀。一切都發生太快,馬可沒有時間反應。
男孩往前衝,瞄準了馬可的心臟。
亞歷克做出反應,他一個箭步往前用雙手抓住男孩的手腕,接著扣到地板上,在刀鋒要碰到馬可胸膛前一秒把這死亡一擊擋掉。刀鋒還是擦到馬可,把他衣服劃開,但沒碰到皮膚。
亞歷克和男孩在木板上爭奪著小刀,同時馬可抓住另一個攻擊者的腳踝,一轉把腳踝折斷。
亞歷克感到一雙油滋滋的手在臉上,長指甲刮著他的臉和尋找他的眼球。他知道他必須快速反應,他鬆開了抓著小刀的手,手一轉,使力用手肘一撞,隨著手肘與男孩的下巴碰在一起,他感到一個令人滿足地喀拉聲。
男孩從他身上彈開來,臉朝下的倒在地上。
亞歷克喘著氣,臉上因為抓痕刺痛著,設法站了起來,馬可則站在他一旁,兩人被其他男孩包圍著。兩人並肩站著,一起看著倒在地上不動的攻擊者。亞歷克的心臟大力跳著,既然他站了起來,他決定不再坐下,不然敵人很容易就可以從上方攻擊他。無論旅程多遠,他寧可剩下的路程都站著。
亞歷克發現所有敵意的眼睛都在怒視著他。而這一次,與其迴避,他對視了回去,他發現如果想在這空間存活下去,他必須表現自信。終於,他們看起來都給了他一種類似尊敬的眼神,接著轉開眼光。
馬可低頭觀察著衣服上差點被小刀刺進心窩而劃出來的洞。他看著亞歷克,臉上充滿感激。
「你有了一個畢生的朋友。」馬可真誠地說。
他伸向亞歷克的手臂,而亞歷克一把抱住,他感覺很棒。一個朋友:這就是他所需要的。
第十五章
凱拉緩緩睜開雙眼,頭昏腦脹,同時困惑她在什麼地方。她看見石製屋頂高高在上、火炬的光在牆上跳動、而她感到她正躺在一張豪華的軟毛床上。她不明白怎麼一回事;她最後的記憶是她倒入雪裡,那時她很確信她死定了。
凱拉抬起頭到處看,預期看到白雪皚皚的森林在她四周。但她反而很吃驚地看見一群熟悉的臉龐聚在她身邊:她的父親、她的兄弟們-布蘭登、布拉克斯和艾丹、安溫、艾瑟菲爾、維達、還有十幾名父親最好的戰士。她回到了堡壘中她的房間和她的床上,而他們所有人都擔心地低頭看著她。凱拉感到有人在壓她的手臂,她轉頭看見御醫-有著銀色長髮的莉拉在她一旁用榛色眼睛檢查她的脈搏。
凱拉完全睜開眼睛,發現她已經不在森林中。不知怎麼地,她回到了堡壘。她聽到身旁傳來嗚咽聲,接著感到李奧的鼻子靠在她手上。她意識到一定是李奧帶領他們找到她。
「剛剛發生了什麼事?」她困惑地問,試圖把剛剛的事拼湊起來。
人群看到她醒過來,似乎大大鬆了口氣,開始交談。而她父親靠過來握緊她的手,臉上充滿悔恨和放下本來懸著的心。艾丹衝向前抓住她另一隻手,凱拉笑著看著弟弟在她一旁。
「凱拉,」她父親和藹地說,「妳現在回到家了。安全了。」
凱拉看著父親臉上的內疚,記起了她們前晚的爭執。她意識到父親一定覺得有責任。畢竟是他說的話把她趕走的。
莉拉放了一條冰毛巾在凱拉臉上,而她感覺到一陣刺痛,忍不住痛得叫出來。毛巾中放了某種軟膏,她的傷口因而一下燒燙,一下又冷卻下來。
「百合水,」莉拉溫和地解釋,「花了我六種藥膏來弄清楚到底什麼能治療這個傷口。我們治得了算妳運氣好-傷口已經被感染得很嚴重了。」
她父親低頭憂慮地看著凱拉的臉頰。
「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他說,「誰傷了妳?」
凱拉用一隻手肘把自己撐起來,一撐起來,她馬上感覺頭在轉。她感到所有的目光都在她身上,所有男人都安靜地注視著她,等待著。凱拉試圖回憶起發生的許多事情,然後把它們拼湊起來。
「我記得…」她聲音沙啞地說,「暴風雪…火炎之牆…荊棘之林。」
她父親眉毛擔心地皺起來。
「妳為什麼跑到那裡?」他問道,「為什麼妳在這種晚上徒步走那麼遠?」
她試著回憶著。
「我想自己看一看火炎之牆,」她說,「然後…我需要藏身處。我記得…夢想之湖…然後…有一個女人。」
「一個女人?」他問,「在荊棘之林裡?」
「她感覺很古老…雪也碰不到她。」
「一個女巫。」維達抽了口氣說。
「這種東西在寒冬之月的夜晚就會冒出來。」艾瑟菲爾補充道。
「她說了什麼?」她父親緊張地質問。
凱拉可以看到所有人臉上的疑惑和擔憂,所以她決定先不告訴他們關於她未來的預言。她自己也還在消化這件事,而且她怕他們聽完會覺得她瘋了。
「我…不記得了。」她說。
「是她傷了妳嗎?」她父親看著她的臉頰問。
凱拉搖搖頭,因為喉嚨乾燥吞口口水,莉拉趕忙從水袋倒水遞給她。她喝了下去,這時才意識到她有多缺水。
「那時有一陣叫聲,」凱拉繼續說,「是我從來沒聽過的叫聲。」
她做起身,感覺稍微清醒點,而所有記憶都撲了回來。她直視父親的眼睛,想著他有什麼反應。
「龍的叫聲。」她輕輕說,打起精神等待他們的反應,也想著他們到底會不會相信她。
整個房間傳來不可置信的喘息,所有男人一起吸了口氣。一陣凝重的沉默降在男人之間,所有人都表現出凱拉從沒見過的吃驚樣。
有很長如永恆般的時間都沒有人說話。
終於,她父親搖搖頭。
「龍已經整整一千年沒拜訪艾斯卡隆,」他說,「妳一定是聽見別的東西。或許妳聽錯了。」
帶著灰色長鬍子的托那斯,他是原國王的歷史學家和哲學家,而現在是佛理斯的一份子,柱著拐杖往前走來。他鮮少說話,每當他開口時,所有人都會對這個儲存被遺忘的知識和寶庫的人獻上最大的尊敬。
「在寒冬之夜,」他聲音虛弱地說,「這種事是可能發生的。」
「我看見了,」凱拉咬定說,「我救了牠一命。」
「救了牠?」他父親問道,看著凱拉像是她瘋了。「妳,救了一頭龍?」
所有男人也看著她好像她瘋了。
「是她受的傷導致的。」維達說。「她傷到腦袋了。」
凱拉滿臉脹紅,拼命的想要他們相信她。
「我沒有傷到腦袋。」她堅持地說,「我沒有騙人!」
她目光無助地掃過所有人的臉。
「你們任何人什麼時候聽過我騙人了?」她質問道。
所有人都不確定的注視著她。
「給女孩一個機會,」維達喊道,「我們聽一下她的故事。」
他父親對她點點頭。
「說吧。」她父親催促著。
凱拉舔了下嘴唇,打直了背坐著。
「那條龍受傷了。」她回想道,「總督軍團的人把牠困住。而且他們要把他殺了,我不能讓牠死去-不能用那種方式。」
「妳做了什麼?」安溫問道,他的口氣不像其他人那麼懷疑。
「我殺了他們。」她說,眼睛看著空中,那時的畫面歷歷在目。她語氣沉重,連她也意識到這故事聽起來有多瘋狂,她自己都難以相信。「我把他們都殺了。」
又另一段久久的沉默覆蓋房間,甚至比第一次還沉重。
「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我。」她終於說。
她父親清了清喉嚨,捏了一下她的手。
「凱拉,」他陰沉地說,「我們在妳附近找到五個死人-總督軍團的人。如果妳說的是真的,妳有意識到這有多嚴重嗎?妳明白妳幹了什麼嗎?」
「父親,我別無選擇。」她說,「我們堡壘的印記-我們是被禁止任由一隻受傷的動物等死。」
「龍不是動物!」他生氣的回道,「龍是一個…」
但他的話說一半就斷了,他盯著空中,不確定該說什麼。
「如果總督軍團的人都死了,」艾瑟菲爾打破沉默,摸著鬍子幫腔說,「那還有什麼關係?誰知道女孩殺了他們?線索如何指到我們身上?」
凱拉感到胃裡有個洞,但她知道必須說出完整的事實。
「還有一個,」她猶豫地加了一句,「一個隨從。一個男孩。他都看到了。他騎馬逃走了。」
他們臉色陰沉地瞪著她。
麥特恩皺著眉頭往前靠。
「那妳為什麼讓這個活下來?」他問道。
「他只是個男孩。」她說,「手無寸鐵,騎著馬背對著我。我應該要在他的背上插入一支箭矢嗎?」
「我懷疑妳有在任何人背上插入箭矢。」麥特恩厲聲說,「但就算如此,難道讓男孩活下來比讓我們去死比較好?」
「沒有人讓我們去死。」她父親斥喝麥特恩,幫凱拉辯護。
「她沒有嗎?」他問道,「如果她沒騙人,那總督軍團的人死了就是怪在佛理斯上,他們還有目擊者。我們完了。」
他父親轉向她,他的臉從來沒如此沉重。
「這的確是嚴重消息。」他說,聲音聽起來像一百萬歲。
「對不起,父親。」她說,「我並沒有想給你添麻煩。」
「並沒有想?」麥特恩回嘴,「不,妳只是不小心殺死了五個總督軍團的人?那都是為了什麼?」
「我跟你說了,」她說,「為了救那條龍。」
「為了救一隻幻想的龍,」麥特恩暗笑,「這樣就值得了。一條如果真的存在會把你撕成兩半的東西。」
「不要再說關於龍胡言亂語。」他父親聲音拉高,激動地說。「告訴我們事實。我們這裡都是男人。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我們不會責怪妳。」
她感道內心在哭泣。
「我已經告訴你們了。」她說。
「我相信她。」艾丹站在她旁邊說。凱拉非常感激艾丹說的話。
但她回頭看著一片臉,很明顯沒有別人相信。房間陷入冗長的沉默。
「凱拉,那是不可能的。」她父親終於輕聲說道。
「有可能。」忽然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他們一齊轉身,只見房門被打開,幾個她父親的部屬走進來,撢著頭髮和皮草上的雪。開口的男人臉上還因為寒冷而紅著,敬畏地看著凱拉。
「我們找到腳印。」他說,「在河流附近。離屍體附近不遠。那些腳印對任何在這土地上行走的東西都過大。那是龍的腳印。」
所有人回頭不確定地看著凱拉。
「那這條龍現在在哪裡?」麥特恩說。
「痕跡到河流就停了。」男人回報道。
「牠飛不起來。」凱拉說,「就像我說的,牠受了傷。牠滾進急流後我就再也沒看到牠了。」
房間內陷入沉靜,現在很明顯大家都相信她了。所有人敬畏地看著她。
「妳說妳看見這條龍?」她父親問道。
她點頭。
「我跟牠的距離就像你我現在這麼近。」她回答。
「那妳是怎麼活下來的?」他問道。
凱拉吞口口水,她自己也不確定。
「我就是這樣才得到這個傷口的。」她說著邊摸她的臉頰。
所有人驚嚇地重新看著她的臉頰。
凱拉摸著那個傷口,她感到這個傷口會留疤,而且會永遠改變她的容貌,但不知為何,她卻不在乎。
「但我覺得牠並不想傷害我。」她加了一句。
他們盯著她好像她瘋了似。她想要跟他們解釋她與這個生物之間的感應,但凱拉不認為這群人會理解。
所有成年男人都瞪著凱拉,似乎難以啟口,終於她的父親問道:
「為什麼妳要冒著生命危險救一條龍?為什麼妳要使我們陷入危險?」
這是個好問題,但凱拉也沒有答案。她希望她可以回答。她無法把那些感覺、情感、還有當她靠近那頭野獸時感受到的命運感轉化成文字-她也不認為這群男人能理解。但她也明白她使所有人陷入危險,而她感覺糟透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垂著頭說:「原諒我,父親。」
「這是不可能的。」麥特恩激動地說,「不可能碰上一條龍還活下來。」
「除非,」安溫說著,奇怪地看著凱拉,接著轉向她父親,「除非你女兒是-」
她父親赫然給安溫一個眼神,而安溫立刻打住。
凱拉在兩人之間困惑地回頭張望,思考著安溫剛剛要說什麼。
「除非我是什麼?」凱拉追問。
但安溫眼神轉開,一句話也不肯多說。事實上,整個房間安靜下來,而凱拉目光掃過所有人,她意識到所有人都在迴避她,好像所有人都對她隱藏著秘密。
她父親陡然從她床邊站起,鬆開凱拉的手。他直直站立暗示著這個會議結束。
「妳現在必須休息。」他說,緊接嚴肅地轉向他的人馬。「一支大軍要來了,」他正經地說,語氣中帶著威嚴。「我們必須準備應對。」
第十六章
凱拉獨自站在夏天溫暖的草原上,讚嘆她周圍的這個世界。萬物都開著色彩炫麗奪目的花朵,起伏的丘陵鋪著綠油油的草地,點綴著鮮豔的黃色小花和紅色小花。樹上都是花朵,它們厚厚的樹葉隨著沉重的果實一起隨風搖擺。整片丘陵滿佈著熟透了的葡萄園,使整個夏天的空氣裡都散發出濃濃的葡萄和花朵香。凱拉不自禁地的想著她到底在哪裡?她的人民都去哪了?還有冬天去哪了?
天空中突然傳來了一陣尖叫聲,凱拉一抬頭就看到堤奧斯在她頭上盤旋。他朝著地面俯衝下來,降落在離凱拉幾尺遠的草地上,然後用牠那黃澄澄雙眼盯著她。某種不用言語表達的東西穿過他們之間,他們的心靈感應非常強烈,彷彿一個字都不用說就能交流。
堤奧斯突然揚起頭,發出尖銳的聲響,並且向凱拉噴火。
不知道是為什麼,凱拉並不害怕。她並沒有因為火焰逼近而退縮,似乎知道牠永遠都不會傷害她。 那束火焰分叉開來,往她左右邊而去,把她四周都點燃, 但是就是沒傷到她。
凱拉一轉身,看見火延伸向鄉村,全部的青草、夏日的收穫,都成一團黑,她被嚇壞了。風景在她眼前轉眼間全都改變,樹被燒得脆焦,草也被泥土代替了。
火焰越升越高,且延伸得更遠更快,她恐懼地看到遠方的佛理斯被大火吞蝕-直到除了些碎石和灰燼以外什麼也不剩。
堤奧斯終於停下來,而凱拉回頭瞪著它看。凱拉站著在那條龍的陰影裡,被牠巨大的身形給震撼而且預料不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牠想從她身上得到一些東西,但是她無法感覺到是什麼。
凱拉伸手觸碰牠的鱗片。突然,牠舉起了爪子,開始尖聲喊叫,接著在她臉頰上劃了一道。
凱拉從尖叫著從床上坐起,同時緊握著自己的臉頰,極度的疼痛蔓延全身。她全身搖著,試著圖那隻龍身邊逃開-但她卻驚訝的感受到一雙人類的手在她身上,安撫她、試著壓住她。
凱拉眨了眨眼然後抬頭看到一個熟悉的臉龐站在她身邊,拿著敷片貼在她的臉頰。
「噓,」莉拉安慰著她。
凱拉困惑的看了看身邊,終於發現原來她剛才一直在做夢。她在家裡,在父親的堡壘、自己的房間裡。
「只是個噩夢,」莉拉說。
凱拉才了解她一定是又睡著了,但她並不知道多久前睡著的。她朝窗戶外望,看到陽光已被黑暗取代。她緊張地坐直了身體。
「現在幾點了? 」她問。
「已經夜深了,我尊敬的小姐, 」莉拉回答。「月亮已經高掛空中。」
「那要來的大軍呢?」她心裡砰砰直跳的問。
「一支軍隊都還沒到達,親愛的小姐。」她回答,「雪都還堆積得很高,而且天還是暗的。任何軍隊都無法在這種情況下行軍。不用擔心- 妳只睡了幾個小時,請繼續休息吧。」
凱拉往後傾,吐了一口氣;她感到一個濕潤的鼻子在她手上,然後低頭就看到李奧正在舔她的手。
「牠打從一開始就沒離開你身邊,我的小姐,」莉拉微笑著說。「他也沒有。」
她做了個手勢,凱拉轉頭就很欣慰的看到躺著的艾丹,累倒在火爐旁的一堆皮毛毯中,手中抓著一本真皮包裝的書,沉睡著。
「妳睡著時,他為妳講故事,」她補充。
凱拉被弟弟的愛感動-這使她更為接下來即將發生的麻煩事更加警覺。
「我可以感受到你的緊張不安,」莉拉跟著說,隨後又放了一片敷片在她臉上,「妳夢見憂慮的夢,這是龍做的記號。」
凱拉看見莉拉雙眼意味深長和敬畏地看著她,而凱拉思考著。
「我不了解我到底怎麼了,」凱拉說。「我從來沒有做過夢,至少不是這種夢。這感覺比夢還真實-好像我真的在現場,似乎我是從龍的眼裡看到一切。」
護士用她那充滿著靈魂的雙眼看著她,並將她的手放在她的膝上。
「被動物留下記號是件非常神聖的事,」莉拉解釋。「更何況這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動物。如果你被一種生物觸碰到,你們之間將會建立一個協同效應-永遠的。妳可能會看見牠眼裡看到的,或感受到牠所感受的,或聽見牠所聽到的。這有可能今晚會發生-也有可能是明年。但總有一天會發生。」
莉拉看著她,尋思著。
「妳懂嗎,凱拉?從今開始,妳已經不再是像昨天的妳。那並非只是臉上的一個記號 --- 是一個預兆。你現在揹負著龍的記號。」
凱拉皺著眉頭,試著了解。
「但那又代表什麼? 」凱拉提問,想要弄清一切的意義。
莉拉歎息,吐了很長一口的氣。
「時候到了妳就會明白。」
凱拉想起總督軍團,那即將來臨的戰爭,她感到到一陣急迫感。她丟下的毛皮毯下床起立,她突然感到雙腳軟弱無力好像不屬於她。莉拉衝過去扶住她的肩膀,使他站穩。
「妳必須躺下來,」莉拉催促她,順便遞給她一個杯子。
凱拉低頭一看到杯裡的紅色液體。
「這是什麼? 」
「我自己的調製的,」她笑著回答。「這會降低妳的發燒,並且減輕疼痛。」
凱拉喝了一大口,雙手握著杯,感受當那液體在喉嚨中前進時濃濃稠稠的感覺,難以嚥下。她做了個鬼臉,莉拉也笑了一下。
「味道像泥土一樣,」凱拉客觀地說。
莉拉的笑容咧得更開了。「它本不以味道見稱。」
但是凱拉已經感覺好多了, 她的身體立刻變得更溫暖。
「謝謝,」她說。她走向艾丹,俯身親了一下他的額頭,小心翼翼地不要吵醒他。她接著轉身匆匆的離開房間,李奧跟在她身邊。凱拉左彎右拐走在佛理斯那走不完的走廊裡,暗淡的,只有牆上火柱那忽隱忽現的火光照亮著。在這麼晚的時間裡只有幾位守衛站崗,整個堡壘都萬籟俱寂,睡得很沉。凱拉走上螺旋的石頭梯子然後停在她父親的房門前,有一位衛兵在看守。當他看到她時,眼裡出現敬意,而她則在想那故事到底已經被散播到多遠了。他對她點了點頭。
「我尊敬的小姐,」他說。
她點了一下頭。
「請問我父親在房間裡嗎? 」
「他睡不著。昨晚我最後看到時,他正走向讀書室。」
凱拉匆忙走過那石頭走廊,低頭鑽過一個低矮並且逐漸變細的拱道,然後走下一個螺旋梯子直到她終於到達堡壘的最終底端。那大廳的盡頭有一個拱形的木頭門通往他的圖書室,然而當她準備要打開那門是,她發現已經微開的了。他聽到一個緊急又尖銳的聲音從裡而來,她停止前進。
「我跟你說她看到的並不是那個,」那充滿怒氣的聲音是從她父親傳來的。
他正在氣頭上,她制止自己走進,覺得還是等一下比較好。
她站在那裡,等待著聲音停止的時候,好奇他到底在跟誰說話和他們在說什麼。他們在討論她嗎?她心裡想著。
「如果她真的看到隻龍,」那是從一個乾裂的聲音而來,而凱拉馬上就認出是托那斯的,她父親最年老的顧問,「佛理斯已經沒有太大的希望了。」
她父親咕噥了一些她沒聽清楚的話,接下來就只有一片沉默,然後就只聽到托那斯歎了口氣。
「那古老的卷軸,」托那斯用他蒼老的聲音回答。「訴說著龍們復活。到那時,我們會全部被它們的火焰給消滅。我們沒有城牆來阻擋它們攻入。我們除了丘陵和天空以外,什麼都沒有。然而如果他們真的到來,他們一定是有原因的。」
「但是什麼樣的原因?」 她父親反問。「是什麼會迫使一隻龍跨越世界? 」
「可能一個更好的問題, 長官,」托納斯回答,「是什麼可以傷害它? 」
接下來的沉默持續了一段時間,只聽到壁爐裡的火焰發出噼啪聲,一直到托那斯終於又開口。
「我有些懷疑真正困擾你的並不是那隻龍,是不是? 」托那斯提問。
又是一段寂靜,而凱拉,雖然她知道她不該聽,但還是不由自主地往前傾,從門縫偷看。當她看到她的父親時坐在那時,她的心感到非常的沉重,他的頭埋在手裡,沉思著。
「不,」他的粗糙的聲音帶有疲倦。「並不是,」他終於承認。
凱拉很想知道著他們到底在討論什麼。
「你還在思考關於那些預言,對吧?」他問。「她出生時的預言?」
凱拉又更往前傾一點,她的心跳在耳裡撲通撲通的響,她感覺他們是在針對她, 但她還是不懂他們的意思。
「我當時在場,長官。」托那斯終於開口。「你也是。」
她的父親歎了口氣,但不願意抬起頭來。
「她是你的女兒,你難道不認為不告訴她對她很不公平?關於她的出生?她的母親?難道她沒有權利知道她到底是誰嗎?」
凱拉感覺自己的心臟猛撞在胸膛上;她最討厭秘密,尤其是關於她的。她急切地想知道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時候還沒到,」她的父親終於開口。
「但是時候永遠都不會到的,不是嗎?」長者說。
凱拉急劇地呼吸著,感到一陣陣的刺痛。
她突然轉身就跑,父親的話語越是在她耳中迴蕩她的心就越感到沉重。這痛比百萬隻刀、比任何總督軍團能向她丟去的武器還傷。她覺得自己被背叛了。他一直對她隱瞞著秘密,那些他在她一輩子裡都試著隱藏的秘密。他一直都在欺騙她。
難道她沒有權利知道自己是誰嗎?
凱拉在她一生當中都覺得別人總是以不同的眼光看待她,如同他們知道一些關於她而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如同她是一位外人,而且她從來都不明白為什麼。現在,她懂了。她並不是感覺自己與別人不同-她是跟別人不同。但是怎麼會這樣?
她到底是誰?